喜欢安定的人皆因有家可归,而我只适合漂泊四方,到处流浪。
这是离开上海的第三年,怕是谁也未曾想过,那样的情形下还能捡一条命回来。一身的伤疤落了印记,孤身上路倒也清利。
清楚的知道那人的落脚地,却也无心去打扰,一场劫难落幕,多少人重生,多少人死去,战乱年代难偿所愿的何止自己一人,更何况,他已娇妻佳婿配良缘。
一路上遇到过不少人,询问起来轻描淡写讲一两个故事,故事的开头总是不期而遇猝不及防,故事的结尾是花开两朵天涯两旁。
久而久之连自己也开始记不得年少的满心欢喜,伸手去碰宛如蜃楼难觅踪迹。大概就这样吧,让时间一点点消磨,过去的人都面目全非,然后塑一个新的自己在这黑暗里浮浮沉沉。
总归是还活着。
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,只觉得路过的人神色变了样,絮絮叨叨的话题也有了变化,越是支微末节的人对局势的敏感度越高,毕竟那些对他人而已无关紧要的变动,对他们来说也可能是一次博弈。
自欺欺人总是当不得真,向着北方眺望,就算与过去隔了多年,记忆开始模糊,我还是记得你所盼望的那个黎明。更准确的来说,我还是记得你,点点滴滴。
就算是将所有打包深埋,一遇到丝毫相关的事,便一下子出现,提醒着我的从未忘却。
无奈摇头,这些年学会的一件事便是顺其自然,不忘就不忘,老是骗自己也没什么意思。
走哪算哪的旅途也变得无趣,旧时的伤一到阴雨天气便出来折腾一番,到底是伤了身体,不知还有几年光景。
向心底的自己投了降,起身踏上去北京的列车。
有目的地的旅途总是要快一些。
一向繁华的北京也被折腾的一片颓败,照着离开时阿诚哥给的地址寻去,到了门口却生了怯意,踌躇着该如何开口,紧闭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。
是程锦云。
时光将两个少女都打磨成稳重模样,半晌后程锦云邀了曼丽进门,不大不小的院子却只有她一人。
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,“明台他......不在家?”
“他走了。”说着程锦云颔首示意,桌子上摆放着的赫然是明台的照片。黑白色调下的俊郎少年,永远定格。
“刚来第二年的事,不愿意留在这里做个见不得光的人,他说他受够了,所以他就瞒着他大哥上了前线,一场战役中被流弹击中,没受什么罪,就去了。”
又是长久的沉默。
程锦云起身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信封,推到曼丽面前,“这是他留给你的。”
默不作声伸手取了信封,竟有些手抖。薄薄的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,是那年醒来后一直没有找到的那张婚纱照。红了眼眶咬紧牙关克制自己,颤巍巍的翻过照片,背后是他的字迹——你会爱我多久。
再没忍住哭出声来。
是当初一直纠缠不肯放手的自己,他无奈的询问,“你会爱我多久?”
自己又何尝不明白,他是把爱情当做了依赖,以为自己看不清,可到底是谁看不清。
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走去,紧捏着照片死死不肯撒手。
他是马革裹尸还,他是英雄。
郊外不远处便是他的安葬处,总要,再见他一面,亲口告诉他答案。
鼓起的土堆上有新开的野花,墓碑上刻字是他的姓名,只觉得无力支撑,也不顾脏乱趴在上面,絮絮叨叨自说自话,和他讲这些年的经历,讲那些难眠的夜晚没有一次不在想他,月亮爬上落下,趴着的人也消了声息,只余两道干涸的泪痕留在素净的脸上,手里不曾松开的是那张唯一的合照。
以后谁也不会记得,很久很久以前,一个吊儿郎当的小少爷也会无奈的看着执着的姑娘询问,“你会爱我多久?”
“葬在你身边够不够。”
深爱自该以死句读。